5月底從米蘭回來後,除了有一堆例行工作等待收拾,還有台北的這個莫內展,得趕著展覽結束前,去見見這位在大學時期啟發自己如何對待光與色彩的前輩。
“莫內的畫”一直是自己研究的對象;從大學早期開始,著重在繪畫的技法,接著而關連到其他同時期的印象派畫家們,大四時,則已將研究的重點,轉向“美學”的探討,雖然莫內在近現代的西方繪畫史的定位,仍然是傾向“裝飾”畫家,嗯,也就是說,是屬於比較沒有深度繪畫思考、僅追求畫布上 (或表面上) 精彩的創作。不過,對自己來說,在一張有限的框框的畫裡,卻能容納、包涵、承載許多無限時間片段的流變,如畫夕陽,夕陽不只是落日的片刻,彷彿觀者親臨現場,體驗落日的過程,在那樣的時間氛圍,彷彿觀者每一次感受落日的總合,有悲傷、有快樂、有與友小酌的酣暢、也有旅外獨行的落寞‧‧‧剎那即永恆!
這些種種對莫內光色的領悟,把自己帶到了中國美學與現象學思維的迷離究境,一邊「 似者如斯孚」,一邊「意識經驗→ 經驗材料」,這麼多年來,如何解釋這道迷離的題目仍然是自己拿鍋切菜之餘,偶爾調劑心情的嚴肅娛樂。
↑ the dinner 1868/9 oil on canvas, 1868年的冬天,莫內28歲,帶著妻子與一歲多的大兒子尚,搬到諾曼地省居住,畫中坐在餐桌旁的小朋友,就是尚。這一年莫內還畫了一幅“午餐”,是幅230cm 乘150cm的大畫,這是畫來參加1869年巴黎官方沙龍的作品,可惜未能符合當時評審的口味而未獲入選。
從莫內早期的畫作中,可以看到其寫實的功力與捕捉光影的敏銳能力。
退伍之後,迫不及待地就去了法國,追隨莫內在巴黎與吉維尼的蹤跡,遍覽所有在巴黎看得到的莫內畫作,那也是自己第一次出國、第一次的自由行,不會法語地在巴黎待了半個月。可惜當時數位相機尚未問世,那時所拍的眾多照片,現在已有點殘破不堪、難以公諸於世了。
成為廚師之前,發表過一些有關莫內的文章,但仍有許多文章沒有存檔,僅留下2篇以window95存檔的記錄(附錄在底下),這2篇文字,自己現在來看,生澀坳口、理路鈍銼,曝光於此,僅以紀念自己大學時代的身影,餘皆不可參考。
成為廚師之後,第一年便推出“印象派套餐”,這個內容說來又是話長,倒是現在在達文郡的2樓牆上,還掛著當時為活動所畫的海報;一幅塞尚、一幅雷諾瓦。
● 莫內/印象派套餐,可參見十週年紀念餐墊紙
↑ the fisherman's house, varengeville 1882 , oil on canvas 這年莫內42歲,經濟情況開始好轉,有能力帶著家人四處寫生度假,同年莫內還畫了一幅; the cliffwalk at pourville ,構圖恰恰與這幅左右相反,接下來的那幾年 ~ 莫內的畫風開始轉向大開大闔,捕風捉影不厭其煩地以同一個主題不斷描繪的風格,奠定成為印象派大師 的~ 重要過程。
如歌自然的莫內(上)
今年(1997 ) 五月十一日 至 七月十五日 ,高雄市立美術館將有法國奧塞美術館的名作展出,展出主題為「黃金印象」(底下所稱的展覽,皆指1997這次的展出),這是關於十九世紀中後期,被稱為印象主義的繪畫作品。
什麼叫做「印象主義」呢?聽到這個名詞有沒有一點印象?
姑且不談「印象主義」在世界藝術史的重要地位,或者是關於法國奧塞美術館都市更新的典範,簡單說來;所謂印象主義是指在十九世紀中期以後,一群與傳統繪畫主旨相異、追求光和色的表現,且更加注重表達現實生活的畫家,這群人從1874年到1886年共舉辦了八屆印象派畫展,畫展的名稱是來自第一屆參展作品;一幅名叫做「印象˙日出」的油畫,這幅畫是由莫內在1873年描摹哈佛爾港晨煙瀰漫的日出印象。當年展出時,一位藝評家面對滿畫的模糊籠統的筆觸、自由輕飄的色塊,整幅畫看來便如同是人們對日出所不經意留下的印象,海不像海、船不像船、迴然不同當時精準的繪畫表達方式,不禁在雜誌上發表感想;寫道「這幅畫到底是在畫什麼?」。
認識 莫內 先生是在七年前 (自己大二的時代) 的一個深夜裡,夜墨、星冷、世界尖硬的沒有一點人性,莫內的畫彷彿是首低吟的笙歌;顫顫索索的感動了當時狂獵知識的自己。莫內(Claude Oscar Monet 1840~1926) 是位法國畫家,一向被喻為印象派之父、是印象主義最具代表性的畫家、創作量豐盛,一生共遺留500件素描、2000多幅油畫、及2700封信件。這次的參展作品有三幅,把他介紹給各位,底下分成兩部份敘述;
一、詩情火車(莫內的1870年代)
西 元1870年巴黎剛完成長達十七年的都市更新計劃,改善了排水及給水系統、重新劃分行政區域、拆除市中心的老舊房子、增建公園綠地等等,積極的進行現代化,但也像目前台灣的幾個都市的擴張一樣,出現許多問題;例如土地增值造成的暴發戶、都市重劃後城鄉差距的縮小、新的交通要道影響經濟活動等,總地說來,都市的危機,或者更準確的說,是社會危機;人心浮動、失業率升高、勞工、農民、手工業者、知識份子、江湖藝人、旅人販夫等被動員起來,要求更高地參與政府決策,這不又像是台灣目前的社會現況嗎?更不幸的是在同一年,法國君王拿破崙三世中了俾斯麥的計,決定對普魯士(就是現在的德國)宣戰,搞到最後法國首都巴黎被圍城四個月,巴黎居民吃光了城內的所有動物,包括動物園的大象和家裡的小老鼠。
這次的黃金印象展裡,就有兩幅夏畹(Chavannes)的畫,描寫巴黎居民堅守待援的情形,其中一幅<鴿子>,畫中一位著喪服的優雅少女,一手捧著潔白的信鴿,另一手擋住天空的猛鷹;整幅畫是柔和的棕色,給人莊嚴穆肅的感覺,少女象徵法國,惡鷹影射普魯士,信鴿則是代表正義,及與外界通信的希望,這件作品一出現在巴黎街頭,立刻造成迴響,傳遍大街小巷,被印製成數萬張分發到國民自衛軍的手上。夏畹的創作運用了象徵的方法,因此,一般藝術史專家多將之歸類為象徵主義畫家,不過咱們看圖說故事,用不著忙貼標籤,倒是這樣子的畫,很類似自己服役時,為政策而畫的革命畫,如三民主義一統中國。
或者,那只是一幅廣告畫,好比台灣草本飲料廣告上的裸女,同樣地振奮人心!
法國戰爭暴發,許多成年男子被徵召入伍,當時的莫內三十歲,剛結婚二十三天,滿腦子繪畫創作,根本不想當兵,只好拜託他的姑媽,用錢找人代替他服兵役,後來因戰事不利,政府開始培訓五十萬大軍的徵召計劃,使得身強體壯的莫內不敢外出寫生,好避開人們責難的眼神,最後,還得逃難似地避到倫敦。
在這裡,滿塞著繪畫革新活力的莫內,見識到英國式的風景畫,全身幾千萬的細胞一齊享受到感官直覺的美妙,由這種感覺形成的主題,甚至可以說是這個使命,就此帶領了莫內一生的創作,不遵循傳統,只畫自己想畫的、只畫感動自己的畫。
談及自我的創作風格,不禁想到中國水墨畫的現代化問題,水墨畫或是叫它做國畫,清末民初以來,多少美其名為畫家的人,哪怕時代已非前朝舊世,畫裡的人物卻依舊是佝僂策杖、依然是散花天女,放在今天的世界來看,恐怕不是中風,就是裝瘋,更甭提台灣的水墨畫裡有大陸的風景,太魯閣怎麼瞧也不會是黃山,難不成說這叫「胸中自有丘壑」?要是的話,也丘得太神精病了吧。
自己佩服傅抱石先生,因為他不僅畫得好,更是民後第一位為自己而畫的畫家,值得人家讚賞。
歐洲在1870年代的工廠製品,不論質或量,已開始超越當時世界的主要供應國家,例如中國、印度、中東等國家,工業革命後的英、法、德等國家的經濟逐漸步向資本主義,導致社會同時呈現在經濟生活和精神價值兩方面,有進步與貧困的兩極化發展的現象,僅管如此,在科技、經濟不斷進步的氛圍下,多數的歐洲人相信「明天會更好」,巴黎當時的世界博覽會,便是在商業考量、誇耀國力與建構一個美麗新世界的集體意識下舉辦。
莫內這次參展的《巴黎蒙托各街》,描繪的便是博覽會的一項慶典遊行活動,滿街飄揚的法國三色國旗、人潮洶湧地在旗陣中顯現,陽光越過擁擠的呼吸,穿透了層層的旗幟,表現在畫上,造成一片片鮮艷而跳動的色塊,與滿畫破碎但卻安份守己的筆觸,令人充分感受到熱鬧歡慶的「印象」。
↑ 巴黎蒙托各街 the rue montorgeuil,1878
附錄;
本文因近日繁忙,未能盡陳文意,甚愧。在沒有翻箱倒櫃的情形下,謹列案頭隨手資料,以供識者參考;
1/「黃金印象」導覽手冊 何政廣 時報 1997
2/莫內 何政廣 藝術家 1996
3/莫內 王富徵編 光復1997
4/愛、秩序、進步 孫中興 巨流 1993
5/藝術的故事 E.H.Gombrich著雨云譯 聯經 1991
6/西洋近代文化史 鄧元忠 五南 1990
7/西洋文化史 R.L.Wolff 劉景輝譯 學生 1983
8/現代藝術哲學 Sir Herdert Read 孫旗譯 東大 1980
9/法國現代美術 張延風 亞太 1993
10/從浪漫到新浪漫 黃雲海 藝術家 1991
11/藝術社會學 A.H 居延安譯 雅典 1988
12/奧塞美術館 R.Rosenblun 大蘋果 1995
13/領域取向規劃論述之檢討 徐進鈺 臺灣社會研究季刊 1990春
14/十九世紀象徵藝術的言說世界與批判意識 李明明 空大人文學報 1996、12
15/印象主義與女性藝術家的發展空間 汪雅玲 輔大歷史學報 1994、12
16/尚雷諾的寫實電影與印象主義 何貴鳳 當代 1993、2
17/Monet J.P.Crespelle 黃春秀編 麥克 1992
18/Art in the making impressionism D.Bomford London、National Gallery 1991
19/Impressionism J.Wectow A dorcing kindersley book 1993
20/Thechiques of the impressionists A.Callen Great Britain Chartwell book 1982
21/Monet at giverny Karin S.Dûchting New York Prestel 199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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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廚酸字記
如歌自然的莫內
有柳樹的睡蓮池;清晨的柳樹
Le Bassin aux nymphéas avec saules:Le Matin clair aux saules
1916-1926
巴黎,橘園美術館
這是一幅長12公尺高2公尺的巨幅畫作,莫內在1916年開始創作這畫時,高齡77,視力嚴重衰退,右眼幾乎失明,支持自己大半輩子的老婆剛去世不久,種種的不如意,不斷阻撓莫內的創作,在巴黎的橘園美術館裡,獨自佇立在畫前,如實景般虛幻的時空,寂寂緩緩地流逝在眼前,這裡頭濃縮著莫內十年生命的創作,四十季光陰的淬鍊,一株睡蓮望盡春去春回,幾眉柳葉淘盡月圓月缺,同一個地點畫同一個時間的同一枝水草,莫內在生命的最後十年中,要追尋什麼呢?
看看柳樹幹,逆光中的背影不似全然的黑,跳動著幾許恐是黎明前霞光流蕩的餘輝,再瞧瞧波光滾滾的水面,有雨中紋有風拂絲、當然也有急湍與緩息……
流水啊,流水,昨是今非,逝水如年華,「當時明月在,曾照彩雲歸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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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歌自然的莫內-天光雲影共徘徊
傍晚的睡蓮池
Le Bassin aux nymphéas , le soir
200×300㎝
1922-1924
蘇黎世,蘇黎世藝術陳列室
莫內從年輕時便喜歡畫水景,畫裡的水平面隨著年紀的增長而逐漸提高,逐漸地佔據了畫面的大部份空間,甚至看不到水平面,整幅畫就是水面,在這麼大的空間裡,要畫些什麼呢?
或者說;莫內對水面感了什麼興趣?如果看著水面的是自己,會對什麼有興趣呢?是水上的船、植物、波紋、還是水中的倒影、水裡的游物?時近黃昏,漠然地凝視池裡霞光閃爍的倒影,年少時看海與孤寂時望著湖面、甚或是顛沛一生後沉思河水的悵嘆,隨著夕照煙波而點滴心頭,藉著對色彩的熱情,在一幅沒有岸邊的水面的畫裡,創造無邊無際的視覺流竄,過濾掉空間的明確性,讓虛幻的光景引誘時間躍出記憶的長河在當下現身,是現在也是過去,更是未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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